【Breddy】Crush 乍见之欢

前言

大改重发,8k字一发完结……不需要解说的科幻AU设定,因为世界观其实不重要,只是笔者渴望抛弃一些难以考究的现实细节以获得天马行空的书写体验,顺便增加幻想气氛,缓解创作真人fanfiction所带来的纠结和愧疚感(?)。

尝试一个新的故事开展角度,只截取角色的一部分生活片段,此外使得一些胡来的情节也能够顺理成章地发生。CP戏其实没有太多。

含有大量私心的写作,感谢大家的包容~

*额外活动:最先列出文中8个及以上TSV相关梗的3位朋友,(如不嫌弃)可以各点一个breddy同人短文。(请私信答题)(已过期)


 

2519-11-29 12:23

Frédéric Chopin: Waltz No.18 in E flat, Op.posth.

  桌面上的日程表闪动了起来,是医生的预约信息。今天是我这个月复诊的日子。

  我不情不愿地关了电视——刚才午间新闻正在播放2513年震惊世界的黑客事件的相关报导。经过数年循线追踪、深挖细查,案件终于在今年取得突破性进展。社交网络上早有涉案团体已经被捉拿归案的传言一直未被证实,我还挺好奇这件事到底怎么样了。

  不过,还有些事情需要先做,于是我按下录像键便出了门。

  这辆老款SUV确实有点旧了,它的智能行车系统变得非常搞笑,先是为什么突然开得这么慢——我开车一直很慢——然后又递了擦镜布,还得和它解释现在是阴天、我没戴墨镜。真想换个自动驾驶的酷炫跑车,可惜只能想想。

  

  迈过诊室的门槛,手环上的预约提醒停止了闪动。一声清晰而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播报道:“Dt-Ec(0)101000011,验证已通过。备注:临时证件。当前还有2人,请您至右侧休息区等候。”

  我父母已经坐在沙发上,他们没有换掉工作服,显然是抽空来陪我的。一看到我,他们匆忙站起来,问:“宝贝,你怎么样啦?前几次我们都没来,医生说什么呀?”

  “还行,就那样吧。我是说,挺好的,没什么特殊情况。”我不是故意含糊其辞,只是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不能再争取一下吗?只能这样了?”妈妈的眉头皱着。

  “没办法,妈……那些组织都已经动手术切掉了,当然里面的内容也就没啦。医生说其他方面都恢复的不错,小问题就只能适应一下。”

  引导机器人打断我们的对话说:“先生,您今天只需做边缘系统建构功能评估和反射回路暂存测算,将耗时20分钟;请预先填表。”

  “喔……好的。”


 

2519-12-05 08:35

  疗程开始的起初两个月,我常常在凌晨,被一些诡异窸窣声、还有纸张撕开的声音吓到屁滚尿流,然后战战兢兢地四处检查,却发现没有任何非法闯入或者东西被偷的痕迹。

  医生说,幻听是一种正常症状——最好如此,毕竟,这时候如果有人说“这是因为你的店总是没人来,所以闹鬼了”,我真的会相信。可惜私自加装摄像头是违法的,连续几次没发现异常后,我也就放松了警惕。

  在四级居民区附近的一个路口,我开了个酒吧——我小时候一直想开个酒吧之类的东西,但事实是,时间变得死贵,现在已经根本没人喝酒了。咖啡厅的生意也是一样差。

  好在租金奇低,附近还有一些大学,靠着售卖当下热门的压缩食品,店里的收入足以支撑生活。我对它们颇有微词;大家都热衷于这些经过精心配比的复合营养剂,导致普通食材和调料的产量低到几乎要买不到,价格也堪比奢侈品,而我作为一个不屑于压缩食品的人,无疑也被迫提高了个人生活的恩格尔系数。

  不过,我漫无目的的松散生活已经自然形成一个舒适闭环,这些已经让人不太在意了。累死累活地去争取信用点和提高评级(从“N普通”到“P优先”什么的),实在是没什么意义。我倒是宁愿就这么平静下去,大块的时间随意使用,找回自己、然后做喜欢的事情。


 

2519-12-05 15:01

  差点忘了希拉里·哈恩今天下午的C-space演奏会。等我打开电视的时候传送通道都快要关闭了,而且跳出来一个提示窗口:一段录像尚未回看,是否保存?

  我随手选了“删除”;这个破电视也得换新的了,居然会自动录像。

  这80分钟属实值回票价,这是真正的古典音乐会,不带数字程式的乐器、一个活人指挥家、还有世界上最棒的独奏。我拿出活页本热泪盈眶地写日记:好听得快要嚎啕大哭了,如果有机会(有钱)我一定要去学小提琴。


 

2519-12-11 16:12

Frédéric Chopin: Mazurka No.47 in A minor Op.67 No.4

  “老板?”

  我坐在吧台后面看着书,没有动。

  “老板!抹茶拿铁加燕麦粒,打包带走,快一点!”

  我抬起头来,一个黑色长直发的女孩正面对着我眨巴着水灵灵的双眼,她一身整齐制服,胸口的ID牌旁边别着学校徽章,智能手环里随时闪动着日程提醒——典型的精英家庭出来的孩子。她看起来有些焦急,象征性地做着跺脚的动作。我认识她。

  “Lingling,今天下午没课?” 她以前通常五点四十分才会来,现在只有下午四点。

  “对,但我的小提琴课还有十五分钟开始,赶不及啦!”她看着日程表自言自语,“或许我打个车去还可以,不过晚高峰价真的很贵……今天是周一吗?我的信用卡可以打折,可以可以……”

  冷柜里的牛奶生产日期还算新鲜,茶叶粉也没有受潮,谢天谢地。我三下五除二配好饮料递给她:“感谢惠顾,150块。”

  她爽快地扫描了手环。我忍不住说:“别这样花你爸妈的钱,他们要是知道你隔三差五就来贫民区旁边的小巷里买这种贵得要死的垃圾食品肯定会哭的。”

  Lingling翻了个白眼:“他们才不在乎钱呢,他们只在乎我的成绩单。你猜怎么着,我去年偷偷买了一辆车,他们不为所动,说考过了驾照就没问题。”

  “哇,那可真是……慷慨。”我挑选着措辞。

  “这是合法消费!再说营养剂吃起来真的很无聊,学校里的水也巨难喝,让人发疯!所有人都在吃垃……我是说,如果没有这个店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她猛吸了一口热饮。

  我表示高度共识。手环又响起提示音,她跳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回见”就冲出门去。

  我冲着她的背影摆手,年轻人总是风风火火,不过现在已经不是21世纪了,这意味着你不能慢条斯理地去安排一日三餐还有那些奢侈的睡眠……一天必须得有40个小时,才足够排下学习、工作、娱乐那些杂七杂八的所有日程。


 

2519-12-11 16:23

Franz Schubert: Sonate en la majeur D.959 - II. Andantino

  门口的风铃发出细微的响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门口站着一个黑发的青年男人。他背着一个绒面大方包,穿着长款黑色毛呢外套,下半张脸藏在一团柔软的灰蓝羊绒围巾里面,方形眼镜框是柔和明亮的玳瑁材质,带指针的机械表(嘉岚,是真货?!)从袖口露出一小截。我的视线经过他的棉质长裤,鞋子上的褶皱和缝线表明它们无疑是价值几万块的真皮制品。他的神色则与这昂贵高傲的打扮并不相符:一对大而圆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似乎几年没睡好过,下垂的眼角和大量露出的眼白更彰显了满脸疲于奔命的倦态。

  他的脸孔我不怎么熟悉,这种打扮却不太陌生。有时候,会有些所谓“复古爱好者”大学生来店里包场聚会,每个人都穿着“衬衫”、“风衣”、“牛仔裤”之类,用茶壶泡茶,然后聊天拍照什么的,但其中大部分品位很糟糕,只是想附庸风雅或者泡妞,把高价淘来的古着毫无搭配可言地往身上堆。

  而眼前这个青年却很好地与衣饰配合在一起,好像生来是一个千禧年的年轻艺术家,我怀疑他不属于那些纨绔子弟的一员。

  他进入室内后整理了围巾,露出完整的脸,高眉毛和短下巴看起来少年感十足。

  我正不知如何打招呼,他先开了口:“How do you do?”

  “你好。呃……你也是S大的学生?以前没见过你。”

  他随便指了一下方才lingling的背影消失的方向:“我看起来有那么年轻吗?哈哈……我是Lingling的小提琴老师,是她介绍我过来的,说整个区只有这边还在卖一些……‘普通’的饮料。”他扫视我身后的茶叶盒和一些瓶瓶罐罐。“看来是真的。太好了。”

  “嘿……刚才lingling说课程15分钟后就开始,我不认为你赶得及。”我有点诧异。

  “噢,我提前录好了课,剩下的事情就交给AI。她也没空现场听我的回课指导,我会用邮件再发过去。科技在这种时候还是很方便的。”

  真令人意外。他标致而考究的古典衣着、老土到让我当机三秒的问候语,无不令人将他误解成一个刻板沉静、执着于古代生活的人,就算他开口点单杜松子酒加奎宁水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他从吧台下抽出一把椅子。大概已经几个世纪没人用过它们了,上面的一层灰马上沾到了整洁修长的手指上。

  “噢,你要坐在这?我是说……很少有人会坐下,这个月还没打扫过。”我做出缺乏店长素养的愚蠢言行,看着他熟练地拿起水池旁边的抹布掸掉灰尘。

  我呆滞了一会,最后只得问道:“喝点什么?”

  他想了想,“珍珠奶茶可以吗?”

  我强忍笑意,甚至需要思考片刻来理解刚才听到的四个字。“这里是酒吧。”

  他扬了扬眉毛,连着嘴角也少许被牵动起来。“不,几分钟前才有个16岁的女孩子打包走一杯抹茶拿铁,我不觉得这样的地方会没有珍珠奶茶……”

  “很遗憾,还真的有。”我瞪着他,“不过可能得先用一百年煮个粉圆。”

  

  我去准备饮料,而他则饶有兴致地参观起店内的陈设。除了吧台上的pos机和墙上的网络电视,其余都是些老古董:几幅作者不明、有点发黄褪色的插画(上面画着两个一边转呼啦圈一边拉小提琴的Q版小人,很可爱),座椅上铺着磨毛软垫,还有藏在漂亮灯罩里的低瓦数暖光灯泡,无不受到过例如“这个店是严谨考究的杰出复古风格作品”、“走进来就像是穿越五个世纪”等称赞。

  这些设计并非刻意为之,我只是善于从古董市场上挑选便宜货。时尚就是转圈圈……如果一样东西可以用上一段时间,当然应该趁它还不是那么受欢迎的时候买进来。

  “哇,那是真正的唱片机,能转的那种?现在还有地方在做唱针吗?这个RHYMES音乐盒真是神了,贴皮都没怎么磨损,看起来很贵。花瓶里的是假花吗?kachiwood改名叫kachikawawa之后我就再也不买这个牌子了,太蠢了……”

  他似乎是个真正的“复古通”,正确地叫出了室内几乎所有东西的名称,甚至一些我自己都不记得的品牌和款式。他绕着店内走了一圈,发出啧啧赞叹,最后停在墙角的钢琴旁边,反复地弹mi la xi这几个音,若有所思。

  他又按了按其他的几个键:“你经常会弹琴。琴罩很干净,音也很准。”

  “嗯……偶尔吧。”这提醒了我,面前是个货真价实的小提琴家。我还从未见过真正的乐手和音乐家,好奇心怂恿着我和他继续对话。

  “你不会很忙吗?一对一录课、写邮件可是件奢侈的事情。我听说那些专门搞培训的讲师,都编一套冗杂又无聊的教学素材然后轮播一整年。”

  “正相反,我闲得很。前几年出了点事,后来我就不参加演出了,现在只教一两个学生……大部分时间可能在照顾我家的花园吧。”我露出怀疑的眼神,他又补充,“事实上,Lingling的父母愿意出每节课两万块,只要让她在毕业之前拿个国奖就好。其实这孩子天赋异禀,不用我教也可以完成这个目标。当然,无意指责父母的做法……毕竟我这日子全靠他们了。教完Lingling,我大概又得继续参加巡演的‘卖艺’生涯……但我今年30岁,已经越来越拉不动了,真愁。”

  他眼角有笑意,看起来倒很不像是认真在烦恼。

  “人们说我是怪胎。现在不是五百年前,几乎没人再用木质的琴了。可电子喇叭怎么能代替空气在自然木质箱体里震动的美妙呢?这种苛刻或许有些高傲……我只是觉得这种东西不该被完全取代掉,而且预见这种观点的正确性;纸质书生产线不就被大量保留了吗?”

  我脑海里想过杂志上那些金属的、含硅硬塑的漂亮小提琴,琴身扭成各种前卫的形状,有些甚至镶嵌了闪闪发光的装饰物,在业余爱好者之间销量很高。

  这话题无疑引起了我同为古典音乐爱好者的强烈共鸣。

  “赞同你的观点……我甚至认为他们并不尊重音乐。他们不在意材质,当代拾音器的算法已经好到能够全自动优化信号、输出千篇一律的漂亮音色,更别提有些民间演奏者会用外挂效果器作弊。这不是演奏,他们把乐器当成了玩具。那和用采样音色autotune一下有什么区别?我是说,态度……性质上……”

  他塞了一大口奶茶在嘴里,无声地大幅度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肯定。

  他问:“你会用软件做音乐?”

  “嗯……大学的时候时间多,七七八八的都玩了一些。”

  “曾经我也想过和我朋友开一个店,像这种古色古香的……随便什么,然后还要在那边弄一个圆台,”他指着钢琴旁边的空地,“有空的时候就上去做点什么搞怪的演奏,应该会有很多人来看。”

  “为什么是搞怪演奏?”我感到好奇,想象着这张阴郁的脸一本正经地讲出一些谐音笑话的样子。

  “他和我以前在视频网站做博主。呃,那种搞怪古典频道,当然偶尔也有正经演奏……不过已经好几年没在弄了。”

  “那真的很难想象,你看起来像是那种音乐世家出身、从3岁开始学小提琴,中学就加入乐团,最后成为独奏家的人……”

  “一开始确实是这么做的。但稳定的路虽然看起来容易,却会越来越走不通……我并非说要摒弃学术上的严谨性,只是一些封闭的形式确实让人……很窒息?在乐团里挣扎了一段时间,但是那里的格局已经固定死了,而我们一直在尝试为这个内核做一些更富有活力的包装。那种气氛不适合——或者说,已经没有改变的空间。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我们就开始单干,做一点新的尝试……所以才想出开店的主意,还打算毕业以后就全职在网络平台上做这些。”

  “噢,古典音乐本该是非常具有弹性和潜能的。后来进展怎么样?我猜会有很多人受到鼓舞去学乐器吧,那一定……很好。”

  “是啊,收效还不错,我们甚至办了巡演。可惜好景不长。”

  “创业艰辛嘛。再接再厉啊!”

  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们是大学时候认识的吗?你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啊?”

  我想象那会不会是个和他相似的青年人,蓬松的头发、阴沉的表情,还有高度近视的厚镜片。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到现在可能有二十五年?他大概比我内向很多,但反而更前卫……更活泼可爱?他非常热爱古典风格,特别偏爱纸质的东西,印刷的书和谱子、纸质的日记本、贺卡什么的……不过新潮的东西也玩得很溜。有一次我不会操作那个机器,差点把自己的银行户头给注销了……还好他在旁边,不然我肯定会因为傻过头而上报纸。大部分是我在搞定一切,演出准备,那些七七八八的……但有时候没有他确实不行。也挺好的。”

  接下来,他的话总以“我们”开头——我听到许多关于他们的事,从尝试用奇怪的姿势合奏,到某一场排在C-Space演奏会是如何由于网络问题差点泡汤,包括他们刚开始拍视频的那两年搬的公寓换的墙纸,还有辞职的时候是怎样被乐团负责人冷嘲热讽。

  最后他耸耸肩:“讽刺的是,我曾经是乐手们之间最离经叛道的一类,但当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又成了人们眼中的‘老学究’,直到现在,就那么尴尬地待在夹缝里。”

  我完全被他的经历吸引。“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中止活动……但我猜你们一定可以成功的。下次可以介绍你的朋友一起认识一下吗?”

  方才述说的时候,他眼中本来流动着一些飞扬的神采,现在它们凝固了。他提起嘴角,绷起下巴周围的肌肉。

  “呃……不是这样的,他……他不在。”他盯着我胸前的ID牌。那上边本应该是身份证号,现在只有一串代码:Dt-Ec(0)101000011。“你记得2513年的那件黑客案吗?”

  我此生都不会忘记。我在那场灾难里失去了一部分大脑——字面意义上的,它们因为病毒感染而不得不和我的置入芯片一起切除。

  刹那间,我读出他未说出来的话——“他不在了”。我失去了一部分大脑,而这个男人的朋友还要倒霉得多,失去了生命。目前为止,我的记忆分区修复状况良好,没有出现什么认知障碍和生活上的困难。我在此前无数次为了芯片的损坏而歇斯底里,却从未意识到这和大许多遇难者比起来已算是万幸。

  “……我很抱歉。”我低声说。

  “没事,已经很多年了……我自己都快习惯,没感觉了。只可惜当时我们才刚毕业不久,工作室建了一半半,开店的事情还都来不及安排。”他揉了揉眼睛。然后重新戴好眼镜,盯着喝空的饮料杯子。“你是为什么开这个店?”

  我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该怎样回答——或者说,不确定是否该向一个陌生人全盘托出其后的许多故事。突然地,我们就这样持续地一声不吭。

  其实我不太清楚开这个店是为什么,它是我离开手术台、恢复清醒之后,除了抱着我大哭的亲友之外唯一得到的东西。我被告知这是事故当时我正在做的事情;酒吧装修了一半的样子我很喜欢,想了想也算符合性格,于是就自然而然地接手下来。

  我看了看他,他又在盯着空杯子发呆。

  复杂的强烈情绪涌上来压迫着我的神经,一种异样的感受弥漫开来,就好像如果我不马上抓住他,他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我并不希望那样。

  我找了个话题,“我能看看你的琴吗?”

  “噢……”一声回神的长叹,“当然。”

  他打开包。光滑的琴身泛着柔和的木质光泽,我盯着琴头的花纹看了一会;我从未见过这样体态优美的乐器。一块真正的松香安静地躺在琴盒的角落里。

  他拿出乐器,顺势架在肩上,下一秒就手足无措地发出了几声尴尬的干笑。

  “是习惯动作。”

  “不……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啊。”

  多厉害的蠢话!我为什么要邀请他在这里拉琴?他未必会乐意的。待我在心中掌掴自己若干次,他已经调好了音。我完全想不出来他会怎样拉,只得厚着脸皮期待。

  “噢不……合奏录像是没有分音轨的。但合作乐手也不在。”他泄气地按动手环,“还好这里有现成的钢琴。投影或许能够行得通吧。”


 

2519-12-11 17:51

  另一个青年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钢琴座椅上,身材更高挑些。他恰好背对着我,完全看不清长相,但我马上明白他就是这个我们方才所谈到的那个人。

  我的想象错了,他们俩一点都不相似。

  戴眼镜的男人没有回头看那个方向,径直开始了自己的演奏。

Tchaikovsky: Mélodie in E-Flat (No. 3,Souvenir d'un lieu cher, Op. 42)

  疲惫阴沉的气质消散,他看起来优雅而专注,眉头因深沉的音符略微蹙起,肢体偶尔随着旋律轻轻晃动,额角蓬松的碎发打着拍子。琴声如此契合,像是经过无数次演练合作;我的思绪离开了地面,和漂浮的琴音一同交缠着去了这个青年缤纷的回忆里,去了开满野花的校内草坪、阳光透过织布窗帘的温暖小公寓、秋天铺满落叶的公路,去了他和我提过的所有、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

  我听得入迷,同时仿佛窃听了他们灵魂的共鸣声,感到羞怯而内疚。

  他拉完最后一个音, 钢琴同步进入尾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我脑海深处一种微妙的刺痛在跳动,甚至忘记了鼓掌。直到他关掉投影,另一个青年的身影不复存在,我们都不发一言,只听得到他皮鞋和地面细小的摩擦声,还有琴盒搭扣合上时的撞击音。

  “那真的……太美了。感谢你,以及……很抱歉。”我被他的热情所触动,语无伦次。这分明是他心中最深刻的一道伤痕,我却这样莽撞地揭开它,而他却对我无足轻重的苦恼表现得如此慷慨。

  “你太客气了。拉琴本身就挺让人高兴的。”他不像是故意装作不受冒犯,毫不介意的轻巧语气甚至有几分愉快。

  “据说我以前也会拉小提琴。但医生说它离切除的模块实在太近了,只能从头开始,但我真的很怕再学一次了。好在我还知道怎么弹钢琴……搞不好,其实我的真名叫Edgard。”试图活跃气氛,我快步走到琴旁边弹了两句《爱的礼赞》。

  他笑了起来:“没有那种名字吧!”

  “开玩笑的,我叫Edward,大家都叫我Eddy。”

  “我是Brett。你想学琴吗?我可以教你。”

  “一万块一个课时?”

  “免费的。”

  “你最好不是在泡我。”

  他微微笑着移开视线,耳尖有点发红;随之又是一段柔软的沉默。我又一次在心里鞭打了自己,我们第一次认识,刚刚才聊过沉重话题,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轻佻了。我感到和他特别投缘,简直像是认识多年的熟人,最好别让那些冲口而出的俏皮话毁掉进一步的深交。

  “呃……要不要看看电视?”我看了看表,正是全频道覆盖播放晚间新闻的时间,并不是看电视的好时机……但无论内容是什么,多媒体总能缓解气氛、转移话题——或许正是我们现在需要的。

  待会我要问到他的电话号码。我想着,懊恼地按下电视开关,扬声器里是主持人稳重的播报。

  “六年前的黑客案主犯团体的审理流程已进入最后阶段,此案被视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黑客事件之一,数百名受害者的微芯片遭到病毒攻击,并发生不同程度的大脑皮层感染坏死,严重者失去生命,同时作案团体的攻击行为导致中央数据库内大量公民身份信息遭到销毁……”

  “可喜的是,经过对于犯罪团体分布在全国多地的15个窝点进行彻查,在其内部网络系统内找到可供修复的相关数据残余,先前由于脑部手术而无法完成身份验证的公民,从20日起可至社区的服务中心申请恢复身份证,并更换下临时的代码ID标识……”

  这可不是我预料会听到的内容。室内的沉默更加震耳欲聋,我们瞠目结舌地望着对方。我不知道该先为自己感到高兴,还是为他感到惋惜……无论如何,他的朋友错失了这一切,他也已经失去了他的朋友……而我没有任何能力来阻止他想到这一切,甚至更糟——我本人,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像是炫耀自己是一个多么幸运的狗屎。

  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让我难以再发出一个音节。

  Brett低着头背起琴盒,刘海在昏暗的光线下足以挡住所有神色。他看起来平静而孤独。

  “我可能得回去了。”

  他走得很快,我着急了起来。

  “那个……电话号码能不能——”

  “——我会再来的。”他在门口驻足回望。此时我看清他面上仍是缓和温暖的微笑。“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我会记得的!”我向他告别。希望他说会再来是真的。


 

2519-12-11 19:28

  我用了相当多时间来在日记上写下今天与Brett相遇的事,写了两三页。我很久没有感到这么激动和期盼,交新朋友了……那肯定是我新生活的开始。新的快乐生活。

  桌面上的日程表闪动了起来,是医生的预约信息。今天是我这个月复诊的日子。

 


2519-12-14 13:15

  这周还没见到过Brett。我想翻翻看日记本,却发现之前写的那些不见了。见鬼,我之前就觉得这个活页本的纸张越来越少,好像一直有人在偷偷撕掉一样。居然是Lingling以为这是当废纸的本子,顺手拿去包饮料了,这怎么行呢!

  她和我赔礼道歉,说下次送我一套黑胶唱片。倒真不必,可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聪明的女孩子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2519-12-19 08:47

Frédéric Chopin: Waltz in A flat major Op.70 No.2

  透过店门上的窗户,我看到一个戴着大框树脂眼镜的男青年站在外面,他穿着黑色的长款呢外套、灰蓝色围巾和一双看起来就很贵的皮鞋,正在打电话,声音听起来焦急而忧虑。

  “我不是有意要和他提那些……是,不过没什么用,过一周就会忘……对不起,可是说真的,五年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真的吗?没事,我还以为……好的,好的,谢谢您……”

  断续重复地说了许多声“好”和“谢谢”以后,他挂了电话,迟疑地搓了搓鼻梁,最终下定决心一般地准备走进来。我本躲在门口偷偷观察,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回吧台后面。

  外面正下着雪,或许真的非常冷。他的双眼和鼻头有些泛红,眼眶湿润。

  我没说话,打量着他那标致的复古穿着打扮。

  他清了清嗓子,咧着嘴问:“老板,开始营业了吗?我会不会来太早了?”

  “不会。喝点热的吗,还要珍珠奶茶?”

  那个努力维持的微笑突然崩碎,讶异划过他的脸庞。他望着我,又好像在望很远的地方,嘴唇轻微地颤抖。为什么?他怎么了?

  “Hey, Brett?”

  他放松地笑了,以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弧度;几滴眼泪因这个动作而被挤到了脸颊上。

  “Hi, Eddy.”


-Fin- 

 Valse No. 11 En La Mineur, Op. Posth, Kkivb

 


   

后记

  以非常矛盾的心情写完了本篇。脑子里喷出来非常多画面,其实没能很好地组合、表达出来,真是抱歉。

  在我的想象里,Brett可能会是这种顽固的人(笑)。严谨地追求合理性,所以一定要和Eddy从头开始,然后屡败屡战地怀疑人生,但超人的意志力又推动着他……之类的。

  如果我是文中的Eddy,可能会很乐意接受旁人告知自己有一个爱人的存在吧。但由于全都忘了,又会对他感到内疚,进而更加努力地去回忆、寻找两个人相处的细节,同时由于“和体感上的陌生人”拥有亲密关系,一边反感、一边强迫自己去接受事实,这种体验是很痛苦的,更别提得知自己每到一个新的7天都要从头开始。

  所以最懂他的Brett肯定不会愿意让Eddy经历这些,宁愿过往全都没发生,当做从头来过,即使这就意味着他需要承担那些痛苦。

  两个人的情况反过来可能也是一样,区别只在于谁是知情人。因为他们是最默契的soulmate啦,对彼此最好的人。

        2019-3-30 Ely




2021-12 追加批注

[1] “我开车一直很慢……”和车载擦镜布

  Brett开车很快,当然擦镜布也是为Brett准备的,没想到二年过去,Eddy也戴上了近视镜。

[2] Dt-Ec(0)101000011

  EC是Eddy Chen的缩写,而101000011是二进制的323,加上括号里的0就是Eddy的生日0323(这不算一个梗,只是说明下我不是随便胡编的一串号码)

[3] 边缘系统建构功能评估和反射回路暂存测算

  边缘系统(Limbic system)包含海马体及杏仁体在内,功能包含支持长期记忆;反射(reflex)回路这个概念很可能是我自己杜撰的……但我甚至忘记了杜撰它的初衷是什么(悲)

[4] 嘉岚,是真货?!

  浪琴嘉岚系列, La GrandeClassique de Longines,我给Brett设计的款式是L4.908.4.97.6,虽然不是特别贵但像是年轻人买得起的重要定情信物x

[5] 我正不知如何打招呼,他先开了口:"How do you do?"

  以防还有人不知道,How do you do也是现实生活中二人初遇的时候Brett讲的第一句话

[6] Tchaikovsky: Mélodie in E-Flat (No. 3, Souvenir d'un lieu cher, Op. 42)

  曲如其名,《回忆留恋的地方》,当然与剧情是绝对呼应的。2021年tsv巡演上Brett竟然演奏了这首曲,简直使我昏厥。(甚至他们办的是线上巡演,我不确定这和C-space演奏会是不是一样的东西。再次昏厥。)

[7] "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这里是个小把戏,Brett说"Remember? I was wearing these when we first met."是在说以前初遇的事,但失忆的Eddy理解为"Remember, I was wearing these when we first met."(即Brett请他记住今天初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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